被老板虐待的时候,我回想起了将我强奸的前男友

2006年8月18日,我被男朋友强奸。第二天,我强忍住眼泪,在电话里向一个陌生人撒了谎,我编造了为什么没能参加第二轮面试的理由。那是来自我应聘公司的电话,事实上,我急需这份工作。我挂电话之后,看到了一条他发来的短信:「这还没完,我们之间永远不会完……」

第三天,我去参加了第二轮面试,面试地点是芝加哥的西亚士大厦星巴克。在搭乘火车去参加面试的路上,我一路不停地张望周遭,身体止不住发抖。那时,我急需要一份工作。两周之前,我被塔吉特解雇,看不到未来。我知道进入大楼需要安检,那里有一个金属探测器,我这才压制住自己随身带把小刀自卫的冲动。

面试官问:「如果妳看到一个同事偷东西,妳会怎么办?」

我的大脑飞转。为了一份时薪7.75美元的屁工作,我冒着生命危险离开了家,我不只值这么点吧?我们都不只值这么点吧?

「我当然会立刻上报管理人员,我强歼无法理解一个人为什么会偷公司的东西……」

我说了她们想要的回答。

2006年8月22日,我开始在星巴克上班,这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(编者注:本文英文原文发布于2011年12月5日)。

每年我们都会有一次年审,那些负责评审的人,她们都比我年轻,但收入比我高出太多。我需要努力向她们解释,我的工作有多么努力和辛苦:疼痛的背部和手腕、炸裂的双手、黑眼袋、烫伤、青肿的手臂,这些都是我努力工作的证据。更不要说顾客们持续不断的侮辱,这也让我感到辛酸。「宝贝、小甜甜、婊子、贱人」,除了说这些侮辱性语言,她们还盯着我看,甚至下班之后尾随我。

我需要向她们解释这些都意味着什么,为什么我理应加薪33美分而不是22美分。这是对工人的侮辱,尤其是对女工。对于我来说,我爱的人,他强奸了我,我每年这个时候的后四天都必须为自己的努力工作而辩护,年审就是提醒我我被强奸了。

我也希望是我夸张了,但事实是,我只是说了我的真实感受。既然我们在谈劳动,我也可以说说我当初被强奸的时候为什么等到早上才离开事发地。首先,我害怕半夜三点坐地铁回家。其次,我需要第二天去打零工。我闺蜜(我男友的另一个伴侣)将从这里接我到她有钱爸妈的家里,去做清洁赚钱。

我急需要把自己的劳动换成金钱,我一夜无眠地躺在了强奸我的人身旁。为了不想失去这份工作,我也对他撒谎,向他承诺永远不告诉别人,永远不离开他,我说了这些我当时不确定会不会违背的承诺。

当我跪在我闺蜜父母家的地板上擦地的时候,我才意识到贫穷就是一种严重的暴力。

我站起来,把一切都告诉我闺蜜了,但她没有对我说任何支持的话。她说她羡慕我,这让我想吐。我让她带我回家,我宁愿饿死也不愿清洁她爸妈的房子。

虽然我几乎没做什么,但她还是把钱给我了,并开车把我送回家。我想她大概感到内疚吧。当我意识到他摆布人的手段同样会用在她的身上的时候,我就很少埋怨她了。我知道,她受害的程度比我更重。我走了,可她决定留下来,并且还背叛了另一位妇女。这些操控人的手段真可怕。

在遭受性侵后的几个月里,我参加了一个家暴项目的免费心理咨询。在那里,我经历了一些训练,这些训练强迫我去回忆一些与他在一起的美好回忆。我并不想去回忆这些。我们约会了几年,中间也有一些很美好的时光。但我只希望这些都从来没发生过,我希望我没有认识过他,我不想记起他的脸,他的声音,他的味道。我把我生活里所有他给过我的东西或让我想起他的东西都清掉了。我的心理咨询师想找出造成创伤的根本原因,因为我那么责怪自己。

经过了差不多六个月的心理咨询,我们突然有了一个突破。我发现他一直很爱操控人,一直在使用语言暴力。他会打击我的自信,他想让我痛苦。因为这样,我就觉得自己需要他。所以,我渴望他的赞赏和关注。被性侵之前的几天,我正开始维护自己,不再像之前那样忍耐他。而之前我觉得他做得太过分,或者拒绝发生性关系的时候,他只需要贬低我,我就会同意(他的要求)。我的心理咨询师认为,他可能觉得失去了对我的控制,才会强奸我。驯马需要先击溃它,他就是如此待我。

通过心理咨询,我开始发现自己有价值,开始觉得他才是可怜的失败者,而我不是。他在我这里不停索求,永远欲求不满。他要我的身体和灵魂。他要占有一切让他欲罢不能的东西。

当我开始更坚强,开始没那么害怕,我就开始无法忍耐那些没有礼貌的客户。不忍耐无礼的客户就意味着会被客户投诉,就需要面对老板的怒火,也就意味着我也要跟我的老板对抗。我不想再像受害者一样生活了,一次机缘让我加入了世界产业工人工会。

在工会,我认识到了组织起来的劳工。我决定了,如果我不愿当一个男人的奴隶,为何当一个老板、一个企业又或者一个客户的奴隶呢?

我看到了坐在办公桌后的老板,他喝着我做的咖啡,看着我和同事的劳动给她们创造出来的销售数据,而我们则工作到筋疲力尽。妈妈们说因为想念孩子,而错过了制作拿铁的第一步。我认识不少孕妇宫口扩张的时候还在继续上班,拿胎儿和自己冒险,仅仅因为产假太短,她们希望有更多时间陪伴新出生的婴儿。这些情形的出现,老板们和公司们必须负责。

这些老板很会操控人:连续几个班虐待妳,拒绝给妳休息,说妳笨,提拔性骚扰妳的人,排班排得让妳无法正常睡眠,挑一些小事情——如妳忘记穿黑袜子和忘记盖住纹身——为由拒绝给妳加薪。

我们开始组织起来之后,她们维持一段时间这种行为,然后突然组织一个披萨派对。于是大部分工人会感谢老板,而且对于老板关心我们这件事,她们会说上几周。呵呵,老板真好心,我们真好运。

突然之间,所有的虐待都消失了,怨恨也随之消失了。老板们被欢迎回到小组谈话,并被邀请参加迎婴派对。

我看不到这个场景跟男人打完女朋友带花和糖来和好,再重新开始一轮暴力有什么区别。

我不羞耻于被强奸或被我的前男友摆布,我不羞耻于离开他和试图疗伤,我不羞耻于我在星巴克工作所见和所受的虐待,但我拒绝因一场简单的披萨派对就原谅她们。

我不要披萨,也不要花,我要一个不被奴化的生活,我要结束这种虐待。

是,我可以辞职,就如跟一个暴力男朋友分手。但下一份工作只会让我重新开始一轮受虐,下一份工作就是下一个暴力伴侣。

因此,我要留下来,我要斗争,我要通过与其他受害者,与我的同事,一起组织起来而斗争。或者起码联结那些受压迫到了底线、决定要爬出来的人,不是每个人都准备好了和压迫自己的人「分手」,当她们准备好了的时候,当她们也找到了勇气的时候,我将在这儿。

我们一起努力改善工作条件,拒绝她们的过分要求,拒绝给出我们的劳动,拒绝用我们的身体服务她们的欲望。

我这五年过得很棒,我从那份感情带给我的虐待和耻辱中走出来了。我在工作中也会使用心理咨询师教给我的东西,这让我治愈了自己的创伤。

从此,我拒绝做一个受害者。我决心要记住自己的价值,尝试帮助更多人去治愈因雇主和客户的虐待所造成的创伤。一走了之解决不了问题,我们需要意识到自己的价值。只有确认自身劳动的尊严,我们才能不至于总是陷入这些操蛋的境况。

老板会用她们从我们身上剥削到的钱购买地产,她们会有最好的医生,她们的孩子会有最好的教育,她们的父母都会老有所养。我们忍受饥饿的同时,她们会享受我们劳动的果实,跟骗走妳钱的伴侣没有什么区别。

一杯牛奶的价格就是我一个小时的工资,而我一小时内做了超过100杯。当我想到这些,被高温烫伤的伤口更加疼痛了。

当妳的老板或妳被虐待的同事想让妳相信妳的劳动没有价值,不要听她们的;当她们贬低妳的工作,仅仅因为妳从事快餐或零售行业,不要相信她们。无论妳为讨生活坐在一张办公桌后,还是在送外卖、清厕所、缝裤子、上台演出……请记住,如果老板自己能做到这些事情,她们就不会用妳,她们需要妳比妳需要她们多得多。

的确,当妳站起来反抗的时候,虐待可能会变得更严重,就如我所经历的。如果被强奸,才能从这种可怕的破坏性的关系里摆脱出来,那就这样吧。如果拒绝奴役和解放需要付出代价,它的确给我以教诲。

我不会当一个奴隶,我不会当一个奴婢。不要虐待我的身心,不要贬低我的心灵。老板们要分裂我们,就像亲密关系中(控制我们)的伴侣一样,她们会说我们没有朋友。这都是为了孤立妳,让妳感觉到孤单、无助,好像妳大声呼喊都没人听到。不要让她们得逞,反对孤立。向妳的同事伸出援手,拒绝不安全的工作,要求妳应得的工资。劳动者应该有尊严地活着,我们劳动,就要有所获。理应如此。

如果妳从一段虐待性的关系中走出来过,妳应该明白当时妳有多需要解脱。妳回想过一万遍,妳觉得事情也许会变得更糟糕,妳很感激自己能活着出来。

试想一下,如果工作上的虐待停止了,那将会怎样?试想一下,有一天妳不再为早上打卡感到恐惧。试想一下,如果现在是老板怕妳了?如果她们不再敢打妳,骂妳,骚扰妳?如果她们准时给妳休息,也不扣妳加班费?如果妳自己可以决定自己的上班时间和选择自己的工作任务?如果妳自己可以定妳的工资?

终有一天,我们将获得自由。

  • 原文链接:https://libcom.org/blog/my-body-my-rules-case-rape-domestic-violence-survivors-becoming-workplace-organizers
  • 作者:Liberté Locke,作者是美国星巴克工会组织者
  • 本文为微工荟翻译作品,由王小嗨改定